新西兰作为一个典型的移民国家，全国总人口为491万（2019年1月），其中欧洲移民后裔占74%，毛利人占15%，亚裔占12%，太平洋岛国裔占7%（部分为多元族裔认同），民族超过200个。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多元文化之地，不同文化背景、生活背景、教育背景的人怎样能够相互理解与尊重，能够让所有人热爱这片土地，共享文化成果？博物馆无疑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各文化之间沟通交流的绝佳平台。

笔者很荣幸得到中国对外文化交流协会的支持，赴新西兰国家博物馆开展交流实习，在此期间我除了参与到新西兰国家博物馆的观众调研、公众活动、教育课程、媒体维护以及人员培训等工作中，还走访了新西兰国家博物馆的所在地惠灵顿地区的诸多博物馆，考察了当地博物馆的收藏、展览以及公众活动等方面，感受颇深，在此与读者分享。

在新西兰，博物馆像一张网络，通过明确的功能定位分工与多层次差异化的服务，从时间和空间上将博物馆进行有效的延伸，让博物馆文化深入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在这里博物馆不再是殿堂式的存在，而是俯下身来认真倾听，努力满足所有人对博物馆的期待。

由国家博物馆、城市博物馆、社区博物馆以及专题类博物馆组成的多层级博物馆体系

在这个多层级的博物馆体系中，各个博物馆之间定位清晰，分工明确。每一个博物馆都是一个文化中心。

政府所管辖的公立博物馆分为三种，国家博物馆、城市博物馆以及社区类博物馆，不同层级的博物馆的主题和内容有着清晰的定位。这些博物馆的内容既相互区别，又互为补充，避免了博物馆同质化的发生。

在这里以新西兰国家博物馆（Museum of New Zealand Te Papa Tongarewa）、惠灵顿博物馆群（Wellington Museums）以及道森艺术博物馆（The Dowse Art Musuem）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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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内心，改变胸怀，改变生活。(Changing hearts, minds, and lives.)——新西兰国家博物馆Museum of New Zealand Te Papa Tongarewa（下称Te Papa）

Te Papa 取毛利语“藏宝盒”之意。它的标志像一枚指纹又酷似树木的年轮，代表着所有人都可以在这里探寻自己的文化根脉。在1992年新西兰议会的国家博物馆法案中写道：国家博物馆承担着保护和传播新西兰的文化遗产和自然环境知识，使人们更好地理解和珍惜过去，丰富现在并迎接未来的挑战。

它的前身是殖民博物馆（Colonial Museum），始建于1865年。1998年，位于惠灵顿市区中心的博物馆新馆正式落成开放，博物馆建筑共有六层，占地面积3.7万平方米，展厅面积1.1万平方米以及一个占地2400平方米的室外都市丛林展区。这里藏品丰富，包括最早可追溯到公元16世纪的礼服和纺织品、来自于新西兰邮政档案馆的20000余枚邮票和相关物品、13000件来自太平洋群岛的历史和现代物品、数量巨大的考古化石、250000个植物标本、70000件包括新西兰鸟类、两栖、爬行和哺乳类动物标本。这里常年通过丰富多样的手段来展示着新西兰整个国家的自然、历史、艺术与文化。作为享有南半球最受欢迎的博物馆之称的Te Papa,每年接待来自全球各地的150万名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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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我们的故事（Sharing our stories）——惠灵顿博物馆群（Wellington Museums）

作为城市博物馆，它关注城市的发展与变化，为人们讲述城市的历史与变迁。惠灵顿博物馆的前身是惠灵顿海洋博物馆，现在它在惠灵顿市政府的支持下与市区的奈恩街别墅博物馆、缆车博物馆、卡特天文台，共同组成了惠灵顿市立博物馆群。

在这个博物馆群体中，惠灵顿博物馆用于收藏和展览当地人的生活和反应城市发展变迁的艺术品和历史文物。奈恩街别墅博物馆，是目前惠灵顿市区所保留下来的最古老的一座小屋，它再现了早期的城市定居者的故事和生活。群山环抱的惠灵顿市区，缆车成了人们重要的交通工具，博物馆位于城市中凯尔伯恩丘陵的顶部，这里保留了自1902年运行至今的缆车线路，在博物馆中了解惠灵顿的缆车发展历史，也是这座城市历史的有机组成部分。而和缆车博物馆一墙之隔的卡特天文台，这里原本是一个新西兰重要的天文观测站，由于城市化的发展，天文台逐渐变成了普及天文知识的科普类博物馆。

该博物馆群通过展出早期毛利和欧洲定居者在该地区的社会发展历程和航海历史，旨在讲述惠灵顿的故事以及该城市作为新西兰首都150年来的演变历程。每年参观人数超过35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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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当代的艺术和文化（For people to enjoy contemporary art and culture）——道森艺术博物馆（The Dowse Art Musuem）

道森艺术博物馆属于典型的社区类博物馆，它作为社区文化的焦点与中心，目的在于提升当地文化生活的多样性，促进公民自豪感和社区价值观。道森艺术博物馆位于下哈特区的市中心，于1971年正式对外开放，属于该地区的老牌艺术类博物馆，拥有3500件藏品。这里大量展示新西兰本土的艺术、手工艺和设计作品。每年有12万人次到此参观。

多层级的博物馆体系之下，分工明确的博物馆各具特色。

Te Papa ,作为国家博物馆对内承担着保护、展示与探索新西兰的历史与文化的功能，对外肩负着“呈现新西兰的面貌”，在国际舞台通过文化交流发展互惠互利的国家和国际关系的责任。

惠灵顿博物馆更加关注城市的发展与市民的生活，并且利用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的优势，不断努力为市民提供更优质的文化服务，其中具有代表性且广受好评的项目是开始于2年前的FLUX展览计划。该项目旨在为18至35岁的年轻人提供展现其艺术设计和文化理念的舞台。该项目由博物馆的志愿者团队负责管理，所有符合要求的申请人，都可以免费使用博物馆一层的临街展厅，来举办一场为期三周的个人展览。

而道森艺术博物馆则更聚焦于社区生活，通过举办各种文化艺术展览来满足当地居民的文化和艺术需求。博物馆的餐厅和咖啡厅也成了当地居民的休闲、社交、集会的场所，因此博物馆在展览服务上更侧重于家庭生活、孩子与退休老人的需求，定期举办手工、缝纫以及玩具制作类课程。

博物馆之间的互助与合作

在多层级体系之下，每个博物馆都不孤单，他们在藏品的收集上互为补充，在藏品的保存与维护上相互支持，在博物馆的推广与宣传上互相合作。

Te Papa 博物馆在建立之初，就明确了自己“集中而非全面”的藏品策略。他主要收藏与毛利人的历史和文化、新西兰的自然环境和人类的互相影响、全球知名的新西兰和太平洋地区的艺术和设计、新西兰与太平洋沿岸的岛屿人民的文化、全球范围内的新西兰的历史、文化有关的藏品。当然，作为国家博物馆，Te Papa也得到了国家在资金和技术上的充分支持。

而作为区域性博物馆的惠灵顿博物馆和道森艺术博物馆，其藏品的扩充则主要依靠个人或团体的捐赠。其藏品质量与Te Papa相比稍显逊色。如果说Te Papa有国际影响力的藏品代表了新西兰的国家面貌，这些地区博物馆中的藏品则可以更深入地展现出社会生活的细枝末节，两相补充，则可以展现出新西兰的社会全貌。

在展品的保存与维护上，Te Papa 利用其人员和技术上的优势为各博物馆提供服务和技术支持，并通过举办专业培训班，为各博物馆培养专业人才。

在博物馆的推广与宣传上，各博物馆之间的合作体现在便捷的信息获取方式上。在这里每家博物馆的概况介绍、最新展览和热门活动的宣传广告折页都可以在任意一家博物馆的广告墙上取得。任何人都可以很方便的得到全区域的博物馆信息。

不断细化博物馆服务，

为不同人群提供个性化的观展体验

如果说多层级博物馆体系是博物馆网络的横向展开，那细化的博物馆服务则是这个网络的纵向延伸。

1，博物馆服务的细化，来自于对参观人群的细致分类与研究

在新西兰，博物馆通过开展多种方式的观众调研工作，来获取观众的参观反馈，并有针对性地细化游客服务。在调研项目中，一般包含了访客的性别、年龄、教育程度、所属地区、参观时长、参观原因、参观频率、获得展览信息的渠道、对展览的满意度等等内容，有些特别展览的调研，还会关注游客在博物馆以及当地的消费情况，来考量展览为当地带来的经济效益。

通过这些数据，博物馆才能有效了解观众的观展需求，来设计或引进受欢迎的展览，并通过有效的渠道进行宣传和推广。

2017年新西兰博物馆联盟国际游客调研

2，多种类的参观选择与多样化的体验来吸引观众

在这里，博物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象牙塔式的存在，而是俯下身来倾听每一个人的需求，这里不仅是一个收藏和展览的场所，它也是一个聚会的地方，一个终身学习的地方，一个激发奇迹和想象力的地方。

Te Papa 作为国家级的博物馆，在新西兰提供着内容最多样化的参观服务。不但包括博物馆每天正常运营时间的多种类参观导览，同时还提供早间和晚间特别时段的参观体验。

在该博物馆内常年保持有20个左右的展览，包含新西兰的自然、历史、文化的各个方面，同时馆内还不定期地举办重量级的国际展览，来丰富展览内容。在参观服务上，博物馆不但提供包括英语、毛利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以及汉语在内的多种语言讲解服务，并将讲解内容细化为基本参观、毛利文化的专题参观、Te Papa的精华之旅以及每天闭馆之前的末班车之旅等四个专题，来满足不同游客的需求。

博物馆为在惠灵顿停留时间紧张的早间旅行团体提供博物馆“早鸟“参观服务。通过预约，游客可以在博物馆专业人员的带领下提前一小时就进入博物馆的展厅，而不必担心时间的安排而错过这座精彩的博物馆。与其相似的是在道森艺术博物馆，也提供名为”Art Baby”的早间参观服务。这项服务虽名为艺术宝贝，但其实主要的参观对象是那些带着年幼孩子的家长们，这些家长往往因为孩子太小容易在参观过程中哭闹，而不敢走进博物馆。

晚间的博物馆，因其神秘感而具有独特的吸引力。搭配音乐和啤酒，博物馆正在不断尝试通过这种轻松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年轻人走进博物馆。博物馆的晚间参观活动也常常提供给那些白天长时间工作，而无法参观博物馆的人群，例如，学校的老师。博物馆为学校的老师提供包括免费停车、餐饮等优惠政策以鼓励老师们在放学之后的时间走进博物馆。

作为一个学习的场所，内容多样的教育活动是博物馆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以Te Papa为例，教育活动由公众活动小组与教育小组共同来完成，前者主要关注博物馆的终身教育功能，开展面向家庭和全年龄段人群的活动，例如上段提到的博物馆夜间活动；而后者则通过与大中小学教师的紧密联系，为老师的课堂教育提供有力的支持与补充。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里，博物馆不再仅仅是静止的展览，这里还可以用来举行丰富多彩的聚会活动。这里的每一个博物馆都拥有自己的大厅、剧院、餐厅和会议室。充足的场地为博物馆举行多样化的活动提供了可能，在这里你可以聆听一场音乐会、欣赏一台精彩的演出、参加一场专业的讲座或是坐下来看一场有趣的电影。而这些场地，不但是博物馆举行活动的场所，大多数还提供出租服务，场地出租带来的可观收入，也成为了当地博物馆经费的重要来源。

在博物馆的背后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与监管

在新西兰，公立博物馆的资金来源大多分为三部分：政府的财政拨款、博物馆经营收入以及赞助和社会捐款，一般政府的财政拨款占资金总量的50%。博物馆在得到财政支持的同时，往往也伴随着来自于政府的督促与监管。

以本次笔者参与到的在Te Papa举行的《秦始皇兵马俑——永恒的守卫》展览为例。该展览经过长达三年的精心筹备，使得在时隔超过30年之后兵马俑第二次来到惠灵顿展出。Te Papa全馆上下为此展览展开通力合作，希望将此展览打造成为Te Papa历史上最成功的引进展。本次展览得到了新西兰商业、创新和劳工部（MBIE）通过重大活动发展基金提供的高达50万新西兰元的支持。

1. 明确展览的核心目标以获得政府的支持与投入。

在Te Papa向政府提供的展览计划中首先明确了此次展览的四个核心目标：

其一，该展览计划在2018年12月至2019年4月期间举行，预计吸引包括惠灵顿本地，新西兰国内和国际的100,000名购票者来参观展览。

其二，通过举办该展览加强Te Papa作为新西兰无与伦比的文化体验之家的声誉，并将举办展览的Toi Art Gallery展厅打造为新西兰知名的国际展览举办地。

其三，通过该展览加强新西兰政府和Te Papa在国际文化外交中的主导作用，尤其是加强Te Papa、惠灵顿和新西兰与中国的文化交流和联系。

其四，此次展览将作为2019年中国——新西兰旅游年和中国新年活动的重要平台。

通过提交围绕以上四条展览核心目标的展览计划书，Te Papa最终与MBIE达成协议，成功获得了政府的注资。

2. 政府与博物馆以签订投资协议的形式完成注资，在资金注入的同时详细约定展览的绩效目标和评估方法，以保证展览在务实的基础上高质量的举办。

在投资协议中，政府与Te Papa双方之间达成了该活动的投资旨在利用此次展览以增加新西兰与中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和文化理解的共识。并提出了一系列关键的绩效指标，用来评估该展览举办效果。其中包括：

a. 统计参观该展览的当地和国际观众的人数;

b. 统计该展览带来的包括门票收入在内的旅游经济效益；

c. 提交展览的财务预算与实际的财务报告的对比；

d. 新西兰国家商标“银蕨”的使用率和曝光度；

e. 该展览的主要活动参与者和主要利益相关者的报价;

f. 有关该展览在国际和国内媒体曝光的所有报道摘要，如电视，杂志，报纸，机上视频，网络杂志和其他互动媒体；

g. 包括该活动如何帮助发展参与活动的新西兰人的专业知识，怎样创造机会让新西兰人体验该活动，如何在国内和国际上展示该活动所在的社区和地区，该活动将如何影响与其相关的体育，文化或艺术领域，该活动如何增强新西兰作为世界级活动目的地的形象等细节的社会和文化影响的报告。

另外，协议中还预留了5万新西兰元的使用预算，用以支持Te Papa 利用此次展览与当地政府机构开展开创性的合作，以及尽力争取商业赞助以减少中央政府的投资总量。而在展览期间，协议中也要求Te Papa围绕展览绩效目标进行针对性的观众调研，将调研的数据作为该项目评估的依据。

3. 政府、Te papa、一场成功的展览

在这场展览的实际举办过程中，Te Papa提前半年就开始为展览进行宣传预热，除了传统的海报、户外广告、新闻媒体、博物馆网站之外，Te Papa还特别注重在微信、微博、Facebook、Ins、Twitter、YouTobe等社交媒体领域的推广，来吸引年轻人的关注。

展览正式开展时，因为临近圣诞以及新年假期，一时间观者如潮，人们在展厅外一度排起长队等待入场。

展览开展之后，是贯穿整个展期的21场精彩纷呈的博物馆活动，这其中包括：公众活动部的兵马俑家庭日以及秦俑展夜场参观；教育部设计了专门的课程教材，用于学校的团体参观课程；外联活动部门组织的多场中国春节文艺表演，以及举办中国——新西兰旅游年的开幕活动。这些和展览配套的丰富活动，在吸引更多的人走进博物馆的同时，也使展览从不同角度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当中，帮助人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展览的内容。

仅展览开展的前两个月，参观人数就已经超过了10万人。而观众的满意度调查中，1到10分的评价中有47%的观众对展览给出了10分，7分以上的评价占总调研人数的93%。在留言中有观众写道：他很享受通过此次展览来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

总的来说，博物馆通过得到政府的支持和投入，来举办高质量的文化展览；政府通过对于展览绩效目标的要求，促使博物馆在展览的举办过程中更加审慎认真，并且通过举办多种文化和教育活动来努力扩大该展览在社会和文化上的影响力，从而产生更广泛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政府对博物馆的支持与监管，成为了一支有力的推手，使得更多的人从博物馆的展览中受益。